勤勞是一種美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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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我太太回家說了個事。她的實驗室被投訴了。因為她的學生，大部分從中國過來的，晚上和周末還在實驗室加班加點，給其他實驗室的學生造成很大的壓力。上司找她談話，讓她減少學生的工作量。她也很委屈：我沒給學生很多壓力啊，是他們太勤奮了。

中華民族一直把勤奮作為傳統美德。從小家長就教育要勤奮學習，不要閑下來沙發上一躺看電視玩手機。似乎你如果不勤奮，就是好吃懶做，長大了就偷雞摸狗。

古代農業社會，勤奮之所以是美德，是因為它跟家庭財富和社會地位成正比。你比別人多花時間多耕半畝地，就會多半畝地的收成。你懸梁刺股地讀書，就會比其他秀才多一點中舉的可能。

但是在當代社會，階級已經極大地固化，勤勞的性價比已經大大降低。你想多耕半畝地，卻沒有那麼多地給你耕。你拼命地讀書，但考公考編制的名額就那麼多，別人找點關係走個後門就能讓你寒窗苦讀的努力付之東流。

但是大部分中國人還是很勤奮。找不到好工作，就去送外賣，開網約車，沒日沒夜的，比外國同行努力得多。可是現在送外賣開網約車也卷上了。你要跟同行搶單搶顧客。一天下來拼命幹也就賺個溫飽。

這時候就有一部分人，尤其是家庭相對富裕的年輕人，開始懷疑了。真需要如此勤奮嗎？家裏有點餘蔭的，靠父母傳下來的房子收個租，不比辛辛苦苦打工強？即使少賺點，也多點時間享受生活。這就有了躺平說。

其實一個嚴酷的現實是，當生產效率迅速提高，這個社會已經不需要那麼多人勤奮工作了。如果說古代的稀缺資源是勞動力，那麼現代的稀缺資源就是市場。你勤奮地工作，搶占的是別人的市場，別人的財富，這還是一種美德嗎？

所以現代社會慢慢產生了五天八小時工作的制度。這不僅僅是為了打工人少受一點壓榨，也是為了市場資源的分配更合理。否則，一個996的企業，很容易就能打垮一個955的企業。最終996的企業員工賺錢沒時間化，955的企業員工賺不到錢，惡性循環下誰也得不到好處，隻有推崇996的老板們賺得盆滿缽滿。

尤其現在又來了一波AI的浪潮。你勤奮工作最多十幾個小時，但機器人24小時不休息，也許還能比你幹得更好。西方社會已經有人在規劃三天工作制四天工作制。那麼，你勤奮的意義又在哪裏？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嚴酷。當你還懷著勤勞致富的美好願景時，社會告訴你，勤勞也致不了富，你不需要這麼勤勞。而媒體卻還在弘揚勤勞的傳統美德，宣傳996的福報，時不時地給你打個雞血，你又何去何從？

很多中國人無法理解西方的福利制度，認為這是在養懶人，跟勤勞的傳統美德相違背。但是別忘了，中國現在經歷的內卷，996，西方社會也曾經有過。而最終在經歷了惡性商業競爭和大蕭條之後，發現只有提高社會福利，才能在保持企業創造力和競爭力的同時維護社會穩定。隨著生產力的持續提高，今後的社會，隻會有越來越多的懶人，少數精英創造的財富和產品足以讓全社會的人吃飽喝足。

而有些國家選擇了別的策略，就是向外擴張市場，爭奪生存空間，用國內的996打敗國外的955，傾銷到國外去賺錢。這就是中國二十多年來經濟騰飛的秘訣。中國老板們跟跨國公司一拍即合，前者需要更大的市場，後者需要996的勞動力。但市場不可能無限制地擴張，會遇到國外對手的阻擊，也會趨於飽和。許多中國人認為這是西方人見不得中國崛起，有意遏制中國人勤勞致富。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勤勞的中國人的確威脅到了整個西方的商業和社會體係，西方的反擊是必然的。

現在的世界像當年二戰前夕，走到了十字路口。是中國人的勤勞打敗西方人的懶惰，還是西方的懶惰同化中國的勤勞，抑或中國的勤勞倒逼西方重新勤勞起來，最終導致你死我活的大戰。讓我們拭目以待。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過程中，勤勞只是手段，不是美德。無論結局如何，這個世界最終只需要少數勤勞的人去養活大多數的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