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特之劍〜詹劍青

eric955168

更新：2023年08月11日

上圖後排左二為詹致遠，後排右二為駐法代表處前經濟組長賴作松，最後左一為作者蔡淇華。（作者提供）

文／蔡淇華

編者按：歷史戰爭似乎離我們很遙遠，但歷史故事依然是活著的。其中，包含著抗戰無名英雄詹劍青的故事。

2023年5月初，法國西部城市南特儒勒．凡爾納高中，與來自臺中市的惠文高中締結姐妹校。代表團成員邂逅旅居南特的詹致遠教授，由此引出一段感人的歷史故事。筆者惠文高中圖書館主任蔡淇華回臺灣後，把詹劍青的事蹟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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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國共內戰進入尾聲，黃杰將軍領導不受降的殘部，由廣西轉進越南後，遭受殖民越南的法軍解除武裝。

陸續抵越的3萬多國軍及其家屬，被集中軟禁在越南最南端的富國島，本來有撤回臺灣的計畫，但因適逢韓戰爆發，國民政府還有反共大陸的期望，3萬多人便滯留富國島，成為「富臺部隊」，又稱留越國軍。

1951年，法國在越北的戰況趨壞，法軍任由富國島的國人自生自滅，臺灣政府也未有明確回應，故當年12月，留越孤軍進行絕食抗議，最後在美軍顧問團及留越處理小組的協助下，於1953年5〜6月，分7批次返臺。

他們分散在臺北、中壢、臺中、臺南、臺東等地的眷舍，被稱為「富臺新村」。

3年滯越，為蔣介石建立海外情報網的大將詹劍青，孜孜矻矻照顧這批國軍遺民，協助建營、募款、購藥丶買糧等民生問題，最後協助順利撤臺。但詹劍青留下繼續耕耘越南、柬埔寨、泰國等地情報網。

然而，1975年越南淪陷後，九死一生的詹劍青遭受軟禁，命如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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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關注這段歷史，起因於一名學生的先祖來自富臺部隊，協助她將家族的歷史寫下，得到文學獎大獎。然而，能更深入認識詹劍青這位謎樣的無名英雄，得感謝今年的法國南特之旅。

2023年5月，在駐法代表處前經濟組長賴作松先生的居中協助下，與學校同事至法國南特姐妹校儒勒．凡爾納高中，簽訂姐妹校。簽約後，當地僑領詹致遠博士邀約家宴。在詹博士家中，見到其父詹劍青的墨寶，詹博士才娓娓道來許多已為國人淡忘的英雄事蹟。

下圖中為詹劍青（右）與年輕時的詹致遠（左）；下圖左為詹劍青寫給詹致遠博士的墨寶；下圖右為國軍德械師部隊。（作者提供）

原來生於柬埔寨金邊市的詹致遠，一門偉烈。祖父是革命黨人，參加孫中山的同盟會，在1911年的黃花崗起義中壯烈犧牲，家人連收屍都不敢。

父親詹劍青生為烈士遺腹子，繼承傳家忠義，16歲時去廣州報考黃埔軍校，但報考黃埔需兩位校級軍官推薦，無推薦函的詹劍青一心報國，偷渡到黃埔後被捕，只說想見蔣介石。蔣介石見其英勇過人，便答應入學，就讀黃埔5期。

1953年，第一批富臺部隊在黃杰帶領下，抵達高雄。（公有領域）

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蔣介石察覺日人侵華野心，為了準備抗日，挑選秀異軍官赴德受訓，詹劍青也被遴選至德。

1937年8月，八一三淞滬會戰爆發，在上海這彈丸之地，中日雙方共投入百萬軍力，國軍參戰兵力達70個師70餘萬人，而日軍也不斷增援近30萬軍力。其中國軍主力，是蔣介石嫡系的第87、88德械師，留德的詹劍青便在其中擔任情報偵察員。

國軍雖然占有兵力優勢，但上海的地形不利守方。日本在海上近百艘戰艦的大口徑艦砲，對守軍窮轟猛打，國軍卻沒有相應的反制砲火，加上日軍占有空優，不斷盤旋投射，殺傷力極大。

國軍德械師部隊。（公有領域）

依正常戰略，幾十萬大軍本應撤退，不應擠在上海市的「血肉磨坊」中，但蔣介石為了要搶時間將江南一帶的軍工設備、政府機關、學校師生撤離到中西部去，下令國軍「打死不退」，以消滅日軍「三月亡華」大夢。

所以上海血戰3個月中，國軍平均1天要填進1個師，最後陣亡人數逾12萬、負傷者超過30萬。馮玉祥將軍回憶這場戰役時說：「上去1個師，最多撐兩天，下來還不到1個團。」

影星秦漢的父親，黃埔1期孫元良將軍率領的第88師，雖然死傷慘重，但留下524團團附謝晉元帶領該團450人，孤軍死守蘇州河北的四行倉庫，只為爭取國際視聽，如同今日的烏克蘭，期待因此得到更多外援。

「87、88德械師，幾個月後，再守南京雨花臺，幾乎死傷殆盡，全被打掉了。」詹博士回憶起父親的口述，也不禁長嘆。當時死守第一線的詹劍青，在吳淞口負傷，因此在就醫時，認識了女醫官張世德，也就是詹博士的母親。

蔣介石想再對德械師這群留德、嫻熟外語的生還軍官委以重任，便派他們到海外組織情報網。也因此，談到蔣介石的情報組織，有人會說：「國內靠戴笠，海外靠詹劍青。」

詹劍青（右）與年輕時的詹致遠（左）。（公有領域）

詹劍青在越南從事地下工作，不僅需與美、法雙方合作，也與當地百姓組織抗日游擊隊，太太也在西貢行醫，以隱藏身分。然而最後被漢奸出賣，日本人將他關進水牢，用竹棍抽打，但詹劍青寧死不招出同志名單。

日本的越南翻譯官受其感動，找到游擊隊，將詹劍青輾轉救出。越南淪陷後，詹致遠經外交途徑，談判3年，透過紅十字會將父親接到法國。

忠門之後詹致遠，成就與父祖不遑多讓。他是法國國立南特大學機械材料科學研究所所長、法國國防部科技研究督導廳常任顧問。詹致遠記得曾率法國代表團與西德重啟中斷10年的穿甲彈計畫。德方本無善意，但在一次酒敘，德方唱起德國民謠，剛好詹致遠幼時，留德的父親詹劍青教唱過，所以跟著一起以德語唱和，令德方非常訝異，一問之下，才知其父詹劍青與德方將軍曾就讀同一所軍校。

經由與德國軍事合作而脫胎換骨的國民革命軍，配有M35德式鋼盔及德式裝備。（公有領域）

基此因緣，德方將詹致遠當成「自己人」，也因此詹致遠成為許多歐盟軍火會議的主持人。

詹致遠雖然長於軍火研究，並對歐洲太空總署亞利安火箭做出諸多貢獻，但他卻痛恨戰爭，更不希望他鍾愛的臺灣，經歷上一代的戰火。

晚宴隔日，我們一行人須趕回巴黎，詹致遠與夫人專程趕至火車站送行。「我是臺灣學生的『南特之父』，記得明年參訪時要來找我。」

富國島沙灘。（公有領域）

回程坐在法國的TGV高鐵上，腦海中一直縈繞著詹致遠及其父詹劍青「重義輕生一劍知」的波瀾青春。時光如爐，寶劍已折，但書生報國意，仍如法蘭西窗外沃野，千里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