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近代戰史12】阿爾曼薩戰役（1707.4.25）

eric955168

原文：在阿爾曼薩戰役中帶領法軍痛擊同胞的英國王子（上）、（下）

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二世絕嗣後，法國國王路易十四仗著王后是卡洛斯二世的姐姐，尋求讓次孫腓力繼承西班牙王位；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利奧波德一世也仗著是西班牙的本家，尋求讓次子卡爾繼承西班牙王位。這引發了長達13年的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

雙方各自拉了一些隊友，英國站在神聖羅馬帝國這邊。1707年4月25日，在西班牙阿爾瓦塞特省阿爾曼薩爆發了法西聯軍對抗英國、葡萄牙、荷蘭、法國胡格諾派、神聖羅馬帝國聯軍的阿爾曼薩戰役。

奇葩的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是，此戰英軍一方由法國人指揮，法軍一方由英國人指揮。

這就要從雙方統帥的人生經歷說起了。

指揮法軍的英國人是貝里克公爵詹姆斯。他不是一般的貴族，他是王子，他的父親是老國王詹姆斯二世。

詹姆斯生於1670年，也就是詹姆斯二世還是王儲約克公爵的時候，其母是軍事家、政治家第一代馬爾博羅公爵約翰．邱吉爾的姊姊阿拉貝拉。但他的父母之間並非婚姻關係，所以他是私生子，當然也沒有繼承王位的機會。

詹姆斯二世的嫡子們不乏比詹姆斯年長者，但全數夭折。子嗣艱難的斯圖亞特王朝也談不上對詹姆斯有多歧視，資助他在朱利學院、普萊西學院及拉弗萊什耶穌會學院接受教育。詹姆斯才14歲就去幫洛林公爵夏爾五世參加了神聖羅馬帝國圍攻鄂圖曼帝國治下的匈牙利都城布達的戰鬥。

詹姆斯二世登基後，於1687年封這位庶長子為貝里克公爵、廷茅斯伯爵、博斯沃思男爵。同年，17歲的貝里克公爵又回到神聖羅馬帝國，參加了打敗鄂圖曼的摩哈赤戰役。戰後回國，任樸茨茅斯總督，獲授嘉德勳章【1】，也被任命為新任皇家騎兵衛隊（藍軍）長官。

註1：由英王愛德華三世創立於1348年設立，是英國榮譽體系中最高級別的勳章，表彰其對國家的卓越貢獻、對公共事業的傑出服務及對君主個人的優秀服侍。

王子保衛父王，看起來天經地義，然而貝里克公爵卻沒能順利上任。因為當時英國長期奉行新教，詹姆斯二世卻是天主教徒，為了鞏固統治，讓天主教徒取代新教徒擔任一些職位，貝里克公爵上位也是為此，他雖然是英國王子，但生於法國，長於法國，正是父王所需要的天主教徒。而貝公的舅舅馬爾博羅公爵，當時還是伯爵，也想擔任藍軍長官，這下親舅甥成了競爭對手。

貝里克公爵最後沒能上任，是因為他的大姊也是表哥荷蘭執政威廉入侵。

原本新教徒心想，等詹姆斯二世駕崩了，信奉新教的嫡長女瑪麗繼位，國家仍然是新教徒的國家。但後來，詹姆斯二世和繼後生下了也叫詹姆斯的王子，並作為嫡長子立為太子。可以想像，如果不出意外，這位太子順利長大成人，必將會被父王培養為天主教徒，將來英國怕要世世代代都是天主教國王了。

所以爆發了光榮革命，威廉身為瑪莉的丈夫受邀入主英國，詹姆斯二世和繼後、太子一家三口只能出逃。詹姆斯二世最初被俘，但威廉覺得留他在國內是個隱患，又不想讓他成為光榮的殉教者，就故意給機會讓他逃走了。威廉和瑪麗登基後就叫威廉三世和瑪麗二世。

詹姆斯二世出逃後，就去還支持他的愛爾蘭起兵復奪王位，貝里克公爵也隨父參加了德里圍城戰、1690年的卡文戰役以及博因河戰役，帶頭衝鋒，結果墜馬，差點去世。此戰詹姆斯二世僅僅小敗，卻嚇得拋棄了軍隊，因而失去了軍心和人心，貝里克公爵則留下繼續堅持。

尷尬的局面出現了：4000法軍在科克被英軍圍攻，貝里克公爵卻不能相救，法軍落敗；另一方面，貝里克公爵的親舅舅馬爾博羅伯爵也率軍趕來攻打法軍，眼看親舅甥就要對上了。

1691年，奧格里姆一戰，貝里克公爵和法軍統帥聖魯斯侯爵據基爾康摩東山防守，貝里克公爵的軍隊在愛爾蘭軍團右翼充當獨立的預備隊。結果藍軍攻破愛爾蘭軍團的左翼防線，擊潰了愛爾蘭龍騎兵團，聖魯斯侯爵中流彈身亡，貝里克公爵只能隨隊撤退到利默里克，又被荷將第一代阿思隆伯爵金克爾包圍。

後來貝里克公爵自述：即使聖魯斯侯爵沒死，戰鬥也輸了。

最後雙方簽訂和約，愛爾蘭軍團被趕出英倫，而且永遠不能返回，被稱為「野天鵝隊」。貝里克公爵被父王任為野天鵝隊的首任隊長。後來詹姆斯二世需要聯絡英國的支持者也就是所謂的詹姆斯黨時，貝里克公爵便多次秘密回國。

作為詹姆斯二世的表弟和天主教友，路易十四接納了他，貝里克公爵也就在法國軍界出道，效力於元帥盧森堡公爵，參加了斯騰凱爾克戰役。戰鬥中，盧森堡公爵中計被重兵包圍，全靠援軍幫忙才獲救翻盤。

1693年，內爾溫登一戰，貝里克公爵再跟隨盧森堡公爵征戰，衝擊英軍步兵衛隊的防線，未能破局，但最後整場戰鬥以法軍突破防線告終。

貝里克公爵撤退到蘭登後，被自己的另一位叔叔查爾斯俘虜，但因為英國的奧蒙德公爵在同一場戰鬥中被法軍俘虜，雙方互換俘虜，於是貝里克公爵安然無恙。

1695年，英國國會宣布廢貝里克公爵為庶人，但各國仍認貝里克公爵這個名號。

貝里克公爵再次投身戰場時，便是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了，當時，他的父王已經作古，詹姆斯黨的旗幟換成了他的同名嫡弟。其實他們兄弟可以用姓氏區分，貝里克公爵不姓斯圖亞特，姓菲茨詹姆斯，意思是「詹姆斯的兒子」。

貝里克公爵參加了1703年英法雙方都宣布自己贏了的埃克倫一戰。1706年，貝里克公爵幫助法軍在北西班牙確立優勢，他甚至還率軍進入了西班牙都城馬德里，又幫助法軍從薩伏伊手中拿下了被圍攻已久的尼斯，因功拜為元帥。

而後來統領英軍的法國人則是英國的第一代加爾韋伯爵，也是法國的第二代呂維尼侯爵。他背棄法國的原因也比較簡單，因為他屬於胡格諾派【2】，而胡格諾派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中和英國是一邊的。貝里克公爵能夠進入馬德里，正是因為第一代加爾韋伯爵被游擊隊趕了出去。

註2：胡格諾派是16〜17世紀法國基督新教信奉喀爾文思想的一支教派，意譯結盟宗，又音譯雨格諾派、休京諾派、休京拉派，俗稱法國新教。17世紀以來，胡格諾派是法國最有影響力的新教教派，在政治上反對君主專制。

在阿爾曼薩戰役中，第一代加爾韋伯爵處於人數劣勢，貝里克公爵以逸待勞，並將軍隊佈置到阿爾曼薩城前方的兩條防線上，步兵防守中央防線，法西軍騎兵則佈於兩翼。

第一代加爾韋伯爵仍然決定發動攻擊。起初，英方聯軍擊退了法軍中軍，但因為追殺，導致軍隊之間出現脫節。聯軍右翼的統帥是年過六旬的葡萄牙第二代米納斯侯爵。法西聯軍趁機用騎兵衝擊葡軍。貝里克公爵自己後來記述稱，當時葡軍進行了英勇的抵抗，但最後還是潰逃了。第二代米納斯侯爵親自指揮葡軍撤退，連第二代米納斯侯爵的情婦都穿上男裝戰死了。

在阿爾曼薩戰役中，第一代加爾韋伯爵眼看自家聯軍被法西聯軍從3個方向攻擊，投入了騎兵預備隊，撤出了一些軍隊，但仍然有13個營失去聯繫。這些軍隊被西軍追擊，只能在戰場的12公里外建立了一個防禦陣地，第二天早上投降。統領法軍的貝里克公爵還邀請被俘的軍官一起吃飯。

此戰的傷亡有一些不同的說法。亨利．卡門說，盟軍有4000人傷亡和3000人被俘，法西聯軍則是5000人傷亡；法國軍事歷史學家佩里尼說，法西聯軍的傷亡總數約為2000人，盟軍則有5000人傷亡和10000人被俘；加斯頓．博達特說，法西聯軍21000人的軍隊損失了2000人，盟軍16000人的軍隊損失了12000人；華金．阿爾巴雷達說，法西聯軍損失1500人，而盟軍損失7000人；《西班牙歷史概要》說，法西聯軍損失了2000人，盟軍損失了17000人。

貝里克公爵在阿爾曼薩戰役中所使用的戰術被包括普魯士腓特烈大帝在內的許多人推崇，後者更說這是該世紀最精彩的戰役；當地還設有「阿爾曼薩戰役博物館」，定期還會舉行阿爾曼薩戰役重演。

此戰得勝後，法軍開始佔據優勢，確保了最終登上西班牙王位的是法國王孫腓力，而不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子卡爾。腓力稱西班牙國王菲利佩五世，封貝里克公爵為歷利亞及赫里卡公爵、阿拉貢中尉。

但是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沒有就此結束，貝里克公爵還是參與了一些後續的戰鬥。1708年春，荷軍突襲他在森科的營地，屠殺了所有人，貝里克公爵被敵軍的野蠻驚呆。

同年，法軍元帥旺多姆公爵在奧德納爾德戰役落敗，貝里克公爵未能及時馳援，只能收攏敗兵防禦杜埃，準備再去防禦重鎮里爾。但英軍搶先趕到，破壞了這些地方的防禦工事，殺入里爾城，法軍只能退守里爾城堡。馬爾博羅伯爵這時候已經晉封為公爵，圍攻里爾。雖然法國國王路易十四重視里爾，屢次命令貝里克公爵照應，但貝里克公爵覺得不能中計，不能輕易把疲憊的敗軍投入戰場，於是堅守不出。雖然里爾淪陷，但貝里克公爵的軍隊保持了完整。

戰鬥期間，貝里克公爵還有餘地和英方聯軍談買馬的事，有個好舅舅就是不一樣。

1710年，路易十四也封為貝里克公爵為法國貴族，封號菲茨詹姆斯公爵。貝里克公爵兩次結婚，這個法國的公爵將由他二婚的後代繼承，其他的爵位則將歸於原配所生的獨子。

貝里克公爵的3個兒子相繼承襲菲茨詹姆斯公爵，但這個只能由男系繼承的爵位最後卻因為男系絕嗣絕封了；原配獨子這一脈卻很旺盛，至今還在。後來有一位公爵死後沒有兒子，因為英國和西班牙的爵位繼承法不同，便分為兩支分別由侄子和女兒繼承，都是後話。

貝里克公爵的原配還是在愛爾蘭並肩作戰的老戰友、後來在蘭登一戰陣亡的第一代盧坎伯爵派翠克．薩斯菲爾德的遺孀，他撫養遺腹繼子第二代盧坎伯爵如己出，第二代盧坎伯爵的名字也叫詹姆斯，不過不是為了致敬繼父，而是為了致敬繼叔父，貝里克公爵的嫡弟，斯圖亞特王朝的老太子。

同時馬爾博羅公爵失勢，英國也轉了風向，願意和法國言和。

1713年，貝里克公爵帶著繼子第二代盧坎伯爵參與了長達10個月的巴塞隆納圍城，並最終在次年成功，並加入了金羊毛騎士團。菲利佩五世想懲罰百姓，但貝里克公爵擔心矛盾加劇，主張允許當地人投降。

卡爾最終退賽除了實力不允許以外，還有一個原因，他的父兄都駕崩了，他已經繼位為卡爾六世皇帝，諸侯同樣不會坐看他再兼領西班牙。

同樣，諸侯也迫使法、西與他們簽訂《烏德勒支和約》，約定兩國不能合併，兩國國王不能由同一人擔任。

期間，瑪麗二世、威廉三世以及瑪麗二世的妹妹安妮女王都駕崩了，都沒有後代。安妮女王任內，聯合王國【3】也就是現在的英國正式成立。但新教徒堅決不讓天主教徒繼位，通過了相應的王位繼承法案，排除了以老太子為首的大約50人，最後迎接了漢諾威選帝侯格奧爾格為國王喬治一世。

註3：

聯合王國全名是「大不列顛與愛爾蘭聯合王國」（United Kingdom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通稱「聯合王國」、「英國」、「大不列顛」，1707年由英格蘭女王安妮女王將英格蘭、蘇格蘭以及愛爾蘭合併組成。

1919〜21年愛爾蘭共和軍展開游擊戰，使得愛爾蘭脫離英國成為自由邦，愛爾蘭北部阿爾斯特省中的6郡成立北愛爾蘭，1927年改稱「大不列顛與北愛爾蘭聯合王國」（United Kingdom of Great Britain and Northern Ireland），1949年愛爾蘭正式脫離英國獨立。

一個不會說英語的德國人做什麼英國國王？詹姆斯黨不幹了。

1715年，詹姆斯黨起兵意圖為太子復國。太子以為馬爾博羅公爵會幫忙，寫信給貝里克公爵，說此次機不可失；貝里克公爵則提醒弟弟，不要相信馬爾博羅公爵，雖然他是我舅舅，但他妻子是敵對方的。

而且這時候貝里克公爵的母親阿拉貝拉也早在1680年就已經改嫁了一位英國軍官。

太子並不領情。這次詹姆斯黨起兵失敗後，他發誓永不原諒這位兄長。原因也很簡單：貝里克公爵身為經驗豐富的統帥，在家族復國大業的緊要關頭竟然拒絕參與帶兵。

隨後貝公被任命為吉耶訥省的軍事總督，並在那裡與孟德斯鳩【4】成為好友。

註4：

18世紀法國啟蒙時期的思想家、律師，西方國家學說和法學理論的奠基人，本名夏爾．路易．德．塞孔達，拉布雷德與孟德斯鳩男爵，1689年法國生於波爾多的一個貴族家庭，1716年承襲男爵封號。

孟德斯鳩也是首位批評封建統治的貴族，並突破「君權神授」的觀點，認為人民應享有基本自由，主張「三權分立說」，即「立法、行政、司法」三者互相制約。

這樣的主張對後來美國獨立後成立憲法、「法蘭西第一共和」成立後訂立憲法，以及普魯士訂立法典產生重要影響。

不久，西班牙新王菲利佩五世因為侄子法國新王路易十五年幼，覬覦法國王位，結果同時得罪了英、法、神聖羅馬、荷、薩伏伊，這就是四國同盟戰爭（薩伏伊不夠格）。1718年，貝里克公爵就作為法軍統帥殺奔西班牙，和曾經的隊友開撕了，砲轟聖塞瓦斯提安，並佔領吉普斯誇和比斯開大區。

西班牙求和後，戰事停止，貝里克公爵也遠離戰場很多年。期間，1719年西班牙支持詹姆斯黨復國，貝里克公爵也的繼子第二代盧坎伯爵為此東奔西走，結果病亡；與他軌跡相反的第一代加爾韋伯爵在1720年去世；舅舅馬爾博羅公爵則死於1722年；母親阿拉貝拉於1730年去世的時候已經82歲了。還得是俘虜過他的舅舅查理斯死得最早，1714年就去世了。

馬爾博羅公爵有一個著名的後代，也就是後來的英國首相【5】。

註5：即20世紀中期，2度擔任英國首相（1940〜45、1951〜55）的溫斯頓．邱吉爾爵士，特別是在他的第2度擔任首相期間，大力發展核武，最終於1952年擁有核武。

1733年的波蘭王位繼承戰爭是貝里克公爵的謝幕戰，這次的對手還是神聖羅馬帝國。他受命率領萊茵軍團，圍攻德國的凱爾。他迫使當地人為他修環城公路、運送物資，然後率法軍挖戰壕圍城，破壞防禦工事，建立砲台，猛烈轟擊，迫使守軍投降。

雖然因為冬季降臨，法軍只能撤退到萊茵河西岸，但法軍仍然保持強大的人數優勢。

1734年的菲力浦斯堡圍城戰，法軍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是貝公卻沒有看見——以勇氣、能力和正直聞名的他在親臨前線檢查圍城工事時，不幸被加農砲擊中，以屬於軍人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影片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