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初,日寇加緊侵華步伐,亡我之心,昭然若揭。當時,謝晉元在國民革命軍第88師262旅任旅部中校參謀主任,爲準備抗擊日本侵略,部隊從四川萬縣調無錫一帶駐防。爲了專心殺敵,謝晉元多次勸說住在上海龍華鎮的妻子凌維誠回廣東原籍,妻子同意後,又親自護送回鄉。在離廣東返回部隊前,對其妻凌維誠說:「半壁河山,日遭蠶食,亡國滅種之禍發之他人,操之在我。一不留心,子孫無遺類矣。爲國殺敵是革命軍人之素志也,職責所在,爲國當不能顧家」。並說:「我不是好兒子、好丈夫,但爲國家存亡,奉養年老父母,撫育年幼子女之重擔,要由你承當。此場戰爭將非常激烈,我們會有很大犧牲,也會有局部失利,但我國一定能勝利。謝晉元返部隊後,曾擔任學生軍訓大隊長。以後又指揮所部嚴格進行操練,以侵占上海的日海軍陸戰隊爲假想敵,積極進行偵察、演習等備戰活動。「7.7」盧溝橋事變後,在滬日軍多次製造事端,不斷挑釁,並從本土調集兵艦增授,戰爭處於一觸即發狀態。1937年8月11日深夜,孫元良師長命令262旅524團從無錫誓師出發,開赴上海,專列到真如站,部隊立即跑步進入北站附近陣地。該旅523團隨後趕到,進駐寶山路止八字橋一線。
孫元良(1903〜2007),淞滬會戰時任72軍軍長兼任88師師長,其子為影視明星秦漢(本名孫祥鍾)
1932年參加過「1.28淞滬抗戰」的謝晉元。5年後,他的部隊又一次打響了「8.13」淞滬會戰的第一槍。
淞滬會戰時任第5軍軍長的張治中將軍(1890〜1969),後於1949年轉投共產黨
8月13日上午9時1刻,日本海軍陸戰隊以小隊爲單位,跨過鐵路,向我軍掃射,發動進攻。524團1營立即予以還擊,就此揭開「8.13」淞滬會戰的第一頁。下午,大隊日軍從位於四川路底的日海軍司令部方向出發,沿著寶山路猛攻我軍。523團在八字橋與敵兵反覆拚殺,挫敗敵人無數次進攻。當時日軍依仗海陸空優勢火力,狂妄叫囂:「3天佔領上海,3個月內滅亡中國」。敵人的瘋狂野心以及所到之處燒殺淫掠的累累暴行,激起我軍的無比義憤,全軍將士同仇敵愾,英勇戰鬥,利用街壘、房屋與日軍逐屋爭奪。14日在第5軍軍長張治中將軍指揮下,我軍由空軍掩護,發動全線反攻,作戰10天,就攻克敵盤踞的虹口、江灣、楊樹浦等多處據點,一舉將敵分割。攻打彙山碼頭的我軍,不顧敵人猛烈砲火,奮勇衝殺,白刃肉搏,打得日軍跪地求饒。在我軍英勇打擊下,日軍指揮官被撤換,從本土急調精銳師團和軍艦增授,在滬日艦達30餘艘,飛機數百架,總兵力達20餘萬。日軍利用其海空軍優勢,從吳淞口、張華濱、瀏河等多處登陸,在飛機、大砲、坦克掩護下,避開我軍主力,從外圍包抄上海。我軍將士在吳淞、寶山、月浦、瀏河、楊行、羅店等水網地帶,在無山峰和高樓的不利地形下,層層阻擊,英勇頑強地與敵拚搏,以重大犧牲作代價,消滅日軍數萬人,湧現出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蹟,粉碎了敵人「3個月滅亡中國」的迷夢。但是,在敵人火力優勢的攻擊下,大場防線被突破,10月26日,我軍全線撤退。
1937年,「8.13」淞滬會戰爆發以來,日軍屢受重挫,不斷增調援兵。當時謝晉元任陸軍第88師262旅參謀主任,參加閘北八字橋戰鬥。後任524團團副,團長犧牲後接任團長,率部駐防閘北火車站,與日軍激戰兩個多月。
「8.13」淞滬會戰中,日軍投入了14個半師團,近30萬人,其中投入的海軍力量佔全部海軍的一半。打擊敵艦,特別是打擊敵旗艦「出雲號」,成了中國軍隊的主要目標之一。身爲陸軍旅中校參謀主任的謝晉元,拿出了摧毀「出雲」艦的計劃――經快速小火輪攜特種爆炸物對「出雲」艦進行偷襲。當時的《申報》這樣報道了偷襲結果:「彙山碼頭發生大火,謝同志的計劃雖未全部達成,但已震撼敵軍,其後敵酋不敢再在出雲艦駐節,而黃浦江內敵艦,也遠向楊樹浦以東江面移動,艦砲射擊一時陷於沉寂……」淞滬會戰時,對日軍造成重創的「鐵拳計劃」,也是由謝晉元負責細部作業並指揮實施的。張柏亭這樣回憶「鐵拳計畫」:「砲兵於拂曉密集射擊,虯江路陣地一片火海,烈焰沖天,所有工事與建築物盡行摧毀,緊接著突擊部隊適時衝進,斃敵無算,橫屍街巷……」
在整個淞滬會戰中,謝晉元所在的閘北地區,始終是戰線旋回的軸心,88師也因此被日軍稱爲「閘北可恨之敵」。
10月25日,大場陣地被日軍突破,我軍全線退守滬西,而閘北對面的日軍在我軍撤走的第二天,還「恐中伏擊,不敢放膽前進」!
臨危險受命
爲掩護10萬大軍西撤,25日前,我軍全線反攻,使日軍不明我意圖。此時88師師長受統帥部命令選派一位堅定果敢的軍官,率領一支小部隊據守要點,擔任掩護。並要求堅持一定時日,以爭取即將召開的九國公約譴責日本侵略行徑,同時期望引起國際輿論對中國抗戰的關注、同情和聲援。執行這艱難而危險的任務,唯有勇敢機警和抱定必死信念,方能完成。
孫元良師長考慮再三,鄭重選擇後,命令謝晉元率領524團1營斷後掩護。謝晉元接獲師長手令,表示決心以生命報效國家,誓死完成任務。
孤軍營中
英軍當時答應,「負責掩護孤軍撤退」,使「孤軍由租界到滬西歸隊」。但當孤軍冒著日軍的槍林彈雨,以與4晝夜血戰一般大的代價――死傷30多人――營長楊瑞符就是在撤退時身負重傷的――進入租界時,立即被英軍勒令收繳武器。孤軍以「軍人不能離槍」爲由,拒絕繳械,雙方形成對峙。這時,國民黨政府還派人勸說孤軍配合英軍。可孤軍的槍剛交出去,英軍就將孤軍押上車輛,送膠州路羈留。英軍之所以輕食諾言,是因日軍威脅租界當局:「如果准許孤軍通過租界歸隊,他們將開進租界追擊孤軍」。
蔣介石怕西洋人,西洋人怕日本人,結果虎膽如鬥,凜凜然視日軍如鼠輩的「八百壯士」就這樣不明不白,束手就擒,最終造成謝晉元的慘死和名振天下的孤軍淪落爲日軍的苦役,大部分客死他鄉的悲慘結局。
四行倉庫遺址,當年謝晉元率88師524團部分殘軍死守
八百壯士在四行倉庫血戰四晝夜後,奉命撤入租界,原商定通過滬西返回部隊參加戰鬥,不料租界當局屈服於日軍壓力,違背諾言,將八百壯士解除武裝,羈留在膠州路星加坡路口(今餘姚路)一塊15畝的空地裡,四周以鐵絲網圍困,派了「萬國商團」的白俄兵看守,上海市民稱此爲「孤軍營」孤軍營住房十分簡陋,下雨天滿地泥濘,生活條件非常惡劣。在艱苦的環境裡,謝晉元嚴格督促孤軍勵精圖治,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每天按教育、生産、體育3項內容安排時間。早上4時30分起床,5時至7時早操軍訓,8時由萬國商團白俄隊檢查人數,9時吃飯,10時至11時30分上課,4時晚膳,5時至7時教練拳術或唱歌,7時30分至8時休息,9時就寢。早晚兩餐組織官兵自辦,以改善孤軍生活。他帶領戰士平整場地,自蓋房屋,逐步開辦製皂、織襪、毛巾等工場,使戰士學習技能,方便今後獨立生活。生産收入除補貼生活費外,還捐款數千元,支援政府作抗戰經費。他也積極帶領開展文娛體育活動,教拳、打球、唱歌,組織運動會。並親率士兵堅持出操上課,以木槍練習瞄準刺殺,還舉行升旗典禮,勉勵全體官兵,「含辛茹苦,以待光明來臨」。且時爲文告,激勵孤島同胞,堅定抗戰必勝信念。
1938年8月,謝晉元爲紀念「8.11」出師和「8.13」抗戰雙週年,向租界工部局再三交涉要在營內升旗。開始,工部局總辦和「萬國商團」團長表示同意,並送來旗桿。待旗桿豎起後,租界當局又派人通知不准懸旗,恐日軍發現,對工部局不利。經協商,同意將旗桿截短,使其低於營房高度,8月11日上午6時,舉行升旗典禮,全體孤軍看著凌空飄揚的國旗,歡欣鼓舞。當謝晉元在紀念儀式上訓話的時候,白俄隊長竟前來要求將國旗降下。對於此種一再出爾反爾,得寸進尺的無理要求,謝晉元理所當然地堅決拒絕。上午9時,該人又來,說工部局限令一刻鐘內除去國旗,並威脅說:「如不除去,將必取必要手段」。謝晉元再次說事前與租界當局協議講妥,並問道:「我們是中國軍人,在中國的土地上,懸掛自己的國旗,爲什麽不可以?」白俄隊長理屈詞窮,只得回去報告。10時,工部局派遣英格蘭兵300名,包圍孤軍營房,義大利兵400名,散佈四周警戒、「萬國商團」白俄隊400人。向營房衝擊。謝晉元命令第1連守瞭望台,第2連在操場散開,第3連守衛營門,第4連保衛國旗。我赤手空拳的壯士,爲保衛國旗與白俄兵肉搏,劉尚才,尤長青、吳祖德、王文義4人被砍重傷,不久即犧牲,100餘人受傷。以後又將謝晉元等官佐與戰士分開,押往外灘中央銀行大樓白俄隊總部軟禁。面對帝國主義的暴行,謝晉元當即下令全體絕食,以表示抗議。並致書工部局進行質問,要求公開答覆:「第三者要求我當局下令撤退,一因表現人類同情心,不忍見我等身陷絕境;其次,槍彈橫飛,顧念租界中外人士生命財産之安全。何副總辦等協議妥當,因何突用武力強行拆除,且被毆傷亡111員之多?8月13日1時,貴局覆派隊將我等全部長官移押此間,不知是何法律嗎?」他義正辭嚴的責問,使租界當局無法自圓其說,所送美味食品,均堅決不吃而絕食數天。我國民眾聞此消息,無不咬牙切齒,痛斥帝國主義的無恥行徑,連日來抗議罷市不斷。8月13日,中國共産黨在漢口出版的機關刊物《群眾》周刊撰文「向羈留在滬堅持奮鬥的八百壯士致誠摯慰問之意」。在上海人民和全國人民的抗議下,經各群眾團體交涉,工局部被迫讓步。謝晉元等官佐被送回孤軍營,鄭重送還國旗,撫卹死難人員,表示因工部局有許多董事在外地休假,不在上海,致發生此一「不愉快事件」,拐彎抹角地表示了歉意。通過此事件,謝晉元感受「弱國國民處於受人欺侮,不流血,不抗戰,等待何時?」認識到「中國處於積弱的地位,工業大部操於帝國主義手中,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必須奮起抗敵方能維護民族獨立。
上海淪陷後,上海市民有一件經常必做的事,就是探望孤軍。有好吃的,給孤軍送去,有高興的事,要讓孤軍分享。當然,更多的人是因為爲痛苦和迷惘才到孤軍營找答案的。正如報紙上所報導的:「每天人來人往,好像信徒們湧向聖地。」孤軍營最多時,一天接待數千人,最少時也有數百人,有的人乾脆把孤軍營稱爲上海的「重慶」。
有一次,天快黑了,又有數十青年學生來到孤軍營,非要謝晉元訓話不可。但謝晉元今天已接待5批學生了。謝晉元在日記中寫道:「我只好簡單地講了講,他們向我鞠躬後才走。可見青年們的苦悶和迷茫了。」
從1938年元旦起,謝晉元開始寫日記。日記中除了記錄孤軍營生産、生活、訓練的情況外,還記錄了謝晉元對親人的思念、對國家民族的擔憂、對國際形勢的分析、對個人和孤軍前途的思考。
爲國捐軀
八百壯士撤入租界時,日軍即要求租界當局引渡。迫於我國民眾輿論壓力,工部局始終不敢答應。後日僞陰謀劫持和暗殺,多次派日本浪人或漢奸,懷藏於手榴彈、短槍等武器,闖至孤軍營圖謀暗害,但未得逞。
1939 年9月18日,謝晉元因上海形勢日漸惡化,特預立遺囑寄給父母及妻子,他說:「上海情勢日益險惡,租界地位能否保持長久,現成疑問。敵人劫奪男之企圖,據最近消息,勢在必得。任何位置均可給予」云云。似此劫奪爲欲迫男屈節,視死爲敵作牛馬耳。大丈夫光明而生,亦必光明磊落而死。男對死生之義,求仁得仁,泰山鴻毛之旨慮之矣!」
對於謝晉元和八百壯士的處境,中外人士十分焦急,多次提出擬用上海難民,以到孤軍營慰問聯歡爲名,分批將孤軍調換,通過浦東游擊隊轉到四明山游擊區,重返前線。各界人士的這些要求,一一爲謝晉元所拒絕。他嚴正地表示:「余自奉令撤退之始,即知今後環境之艱危,當十倍於固守四行之時。地方人士曾有私自潛離上海之建議,但經余拒絕。因余爲奉令撤退,光明而來,亦當正大而去。
1940年3月,漢奸汪精衛在南京成立僞國民政府,派人以陸軍總司令的高官誘降,謝晉元嚴詞斥道:「爾等行爲,良心喪盡,認賊作父,願作張邦昌,甘作亡國奴。我生爲中國人,死爲中國鬼,以保國衛民爲天職,餘誌已決,決非任何甘言利誘所能動,休以狗彘不如之言來污我,你速去,休胡言。」
汪僞政府多次派人以高官厚祿誘謝變節,均遭他嚴詞拒絕。謝晉元在孤軍營的凜然正氣,贏得了全國人民的敬仰,敵人當然恨之入骨。
日僞見各種奸計不逞,便策劃了卑鄙的陰謀。1941年4月24日晨5時,謝晉元按例率官兵早操,當時有上等兵郝鼎誠、龍耀亮、張文清、張國順等4人遲到,謝晉元即詢問其原因。誰知他們早已被汪僞收買當了漢奸,突然取出預先帶進營內的匕首及鐵鎬等兇器,蜂擁而上,猛刺謝胸部及左太陽穴。謝多處重傷,流血不止,至6時許悲壯長逝,年僅37歲。全營官兵均痛哭不止。團副上官志標見狀上前捉拿兇手時,亦被刺成重傷。4個民族敗類當場被擒,移交租界當局羈押。上海各界人士聞訊,深爲震悼,前往弔唁者達30萬人,途爲之塞。5月8日,中國政府下令追贈謝晉元爲陸軍步兵少將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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