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以戰爭 阿克薩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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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會現場狼狽不堪

神滅的一日

10月7日是猶太傳統節日“住棚節”（Soukkot）後的第一個安息日，巴勒斯坦地區靠近以色列-加薩(加沙)邊界以色列一側的城鄉安謐祥和：自2007年以來，以色列對控制加薩地區的巴勒斯坦“哈馬斯”組織實施了全面封鎖和隔三差五的空襲、突擊，就在此前一周，以方還以鐵腕手段輕而易舉地驅散了邊界另一側加薩人的一次反以示威，就在幾天前，以色列國防部長加蘭特（Yoav Galant.）還輕鬆表示，加薩和哈馬斯不過是癬疥之患：“他們沒有水，沒有電，沒有天然氣，他們憑什麼威脅以色列？”，言下之意，他將加薩這種令人窒息的絕望生態歸功於以色列國防軍的努力——加薩有230萬人口，長達16年的這種窒息生態，對他們而言只能是一種折磨。


而邊界另一側的以色列人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們有令人信任、號稱打遍中東無敵手的以色列國防軍，有予取予求很少令他們失望的美國後援，有自詡“選我就意味著為以色列人選擇持久安全”的總理納坦亞胡，有遍布巴勒斯坦人社區、壁壘森嚴星羅棋布且受到精心保護，像墨漬般越擴散越多的猶太定居點，如今還有了號稱能90%攔截哈馬斯火箭彈的“鐵穹”係統——除了傳說中的瑪哪，今天的以色列人應有盡有，他們當然可以盡情享受高牆和刺刀背後的靜謐與和平，更何況，加薩邊界另一側的以色列城鎮大多在1967年停火線劃定前就屬於以色列，是聯合國和國際社會普遍承認的以色列領土，自奧斯陸協定簽署以來，這些地方很少受到巴勒斯坦武裝的大規模襲擊。

因此在這一天開始的時候，這裏一片和平輕鬆氣象，甚至，距離加薩僅幾公裏遠，位於內蓋夫沙漠中心的雷伊姆基布茲地區，居然在舉行一場大事聲張的、以“和平”為主題的嘻哈音樂會Rocks Universo Paralello Israël warmup party 。

然而中午前後，數千枚火箭彈刹那間仿佛從地獄之門飛出，昂貴的“鐵穹”瞬間被擊穿；各式各樣的無人機翻著花撲向各目標，以色列人驚魂未定，身著和以色列士兵制服類似但眼色較淺的迷彩服，手持五花八門多為AK係的步槍，乘坐各式就便車輛的哈馬斯武裝分子便宛如從天而降般，呼嘯著撲向以色列境內各軍用和民用目標。

錯愕間，各網絡平台和各大媒體被“以色列遇襲”的視頻和圖片擠爆：號稱“防禦力頂流”的“梅卡瓦-3”主戰坦克被無人機撕碎、被驚惶失措的以色列乘員拋棄後遭武裝分子同框合影並焚毀；星羅棋布的前沿軍事據點被炸為廢墟；素來以勝利者和善戰者形象出鏡的以色列國防軍官兵灰頭土臉地作為俘虜被示眾，作為人質被扣押，他們的屍體被羞辱踐踏；“和平音樂會”成了最不“和平”的煉獄，傷亡據稱突破200，許多平民目標被無差別攻擊，不少外國遊客也被殃及池魚……，據以色列國防部9日發布的公報，7日一天，哈馬斯的軍事行動導致以色列方逾700人死亡，2150人受傷，哈馬斯在這一天共計發射火箭彈3284枚，命中以色列方面目標653個。在以方損失人員中甚至出現了前加薩師長阿洛尼(Nimrod Aloni) 少將（被俘，以色列最高軍銜為“將軍”即中文語境中的中將，少將是軍中第二級將領）、納哈爾步兵旅旅長斯坦伯格中校（Yonathan Steinberg，戰死）等大人物，這是四次中東戰爭都罕見的損失。

幾天前還自詡“以色列最安全”的國防軍如今不得不緊急進行危機公關：國防軍發言人康裏克斯 (Jonathan Conricus)8日、陸軍發言人哈加裏（Daniel Hagari）9日承認，2023年10月7日“是以色列歷史上最糟糕的一日”，以色列遇到了“災難性局面”——簡單說，這是以色列“神滅的一日”，正如以色列政治學家格雷薩默（Ilan Greilsammer）所言，這一天是“以色列歷史上的一個轉折點”，因為“維繫以色列社會信念的許多基石，都在這一天被徹底證明並非理所當然不可動搖了”。   


敵從何來   


猶太人和阿拉伯人同屬於閃米特族係，都曾先後定居於巴勒斯坦地區，自羅馬帝國後期猶太人被趕出這裏流落世界各地，阿拉伯人成為當地主體民族。19世紀末，流落歐美的猶太人在部分歐美國家支持下掀起“猶太復國主義運動”，大量遷居巴勒斯坦地區，和當地阿拉伯人屢屢爆發衝突。1947年11月29日，聯合國大會181號決議宣布以巴分治，在巴勒斯坦地區分別建立一個猶太國和一個阿拉伯國家，猶太國以色列隨即獨立，但阿拉伯世界最初拒絕承認以色列，也拒絕成立分治的阿拉伯國家，雙方因此爆發了四次中東戰爭，直到1991年《奧斯陸和平協定》承認“土地換和平”原則，在以色列退出的部分被占領土上建立了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戰爭才告一段落。

目前聯合國和國際社會普遍承認的以巴邊界，是基於1967年中東戰爭停火線，由聯合國安理會242號決議所確定的，較181號決議線，以色列領土擴大不少，耶路撒冷也被以方占去了西半部。《奧斯陸協定》雖未正式確定認可巴勒斯坦獨立建國，但承認了“兩國方案”可以成為和平進程的目標，前提是巴方放棄恐怖暴力手段，承認以色列國的存在，以方則需凍結在被占領土上擴建和新建居民點，不干涉自治領土上的自治。

但隨著以色列“和平總理”拉賓（Yitzhak Rabin）被刺殺，中東和平進程出現長期停滯、倒退，以色列方面，主張懷柔的工黨等勢力式微，主張強硬的利庫德集團等勢力膨脹，自美國川普（Donald Trump）政府上台以來，美方突破自身外交底線，不斷遷就以色列納坦亞胡（Benjamin Netanyahu）政府做法，相繼採取了將使館遷至耶路撒冷、承認以色列1967年線以外擴張土地主權、縱容以方擴建新建定居點等手段，同時從“兩國方案”大踏步後退，令主持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的巴勒斯坦主流派法塔赫十分尷尬，主張強硬的哈馬斯則聲勢日盛。

以色列納坦亞胡（Benjamin Netanyahu）
以色列總理內唐亞胡誓言發動「前所未有」的反擊

哈馬斯（Hamas）全稱為“伊斯蘭抵抗運動”，追根溯源，是發源於埃及的穆斯林兄弟會分支，正式成立於1987年12月，此時非但四次中東戰爭早已結束，巴解總部也早被從黎巴嫩趕到突尼斯，以巴間直接戰爭實質上早已結束，因此是個非常後起的組織。

由於對《奧斯陸和平協定》不滿，認為“美以不會講信用”，1991年哈馬斯成立了軍事機構“卡薩姆旅”（brigades Ezzedine
Al-Qassam），開始進行恐怖襲擊，但最初影響有限，也“脫離群眾”（因為其埃及血統傳統上不受純正巴勒斯坦人歡迎）。但隨著拉賓被刺殺，以色列不斷擠壓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生存空間，令法塔赫在巴勒斯坦人中聲望大跌，哈馬斯的強硬姿態反倒受到更多巴勒斯坦人歡迎，2007年6月哈馬斯完全控制了1967年戰爭前名義上還是埃及領土的加薩地帶行政權，2008年1月甚至贏得全巴勒斯坦立法選舉勝利。美、以對這個“恐怖組織”的崛起十分反感，宣布不承認選舉結果，並始終拒絕與哈馬斯進行任何談判，而哈馬斯則以更極端、更暴力相對抗，以巴間十多年間爆發多次激烈戰爭衝突，雙方都遭受了慘痛損失，其中2014年6月和2023年10月的兩次至為血腥。

10月8日，哈馬斯官員馬爾祖克（Moussa Abou Marzouk）接受阿拉伯新聞電視頻道Al-Ghad TV 採訪，承認此次代號“阿克薩洪水” （Al-Aqsa Flood）的襲擊係哈馬斯及其盟友“伊斯蘭聖戰組織”（即“傑哈德”Jihad）所為，他們還證實分別扣押130名和30名人質，以期和以色列交換被後者關押的數千巴勒斯坦人。另一個巴勒斯坦激進派係“阿布.烏拜達”（Abou Oubaïda）也宣稱參加了襲擊，並劫持4人，但人質和劫持者隨後都在加薩地帶藏身地被以色列空襲炸死。

8日美國《華爾街日報》獨家報道援引哈馬斯和黎巴嫩真主黨消息源稱，襲擊是伊朗通過革命衛隊體係策劃和支持的，並得到真主黨的讚助，伊朗方面10月2日在貝魯特牽頭召開籌備會，會上拍板批準了“阿克薩洪水”，而行動的前期策劃早在8月就已開始。對此伊朗駐聯合國使團堅決否認，但同時表示“強烈支持”，稱此舉“構成了對非法猶太復國主義政權七十年的壓迫性占領和犯下的令人發指的罪行的完全合法的防禦”，稱讚此次行動是“以色列安全機構最大的失敗”。伊朗外交部發言人卡納尼（Nasser Kanani）9日也作了類似表態。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7日則在被問及此事時表示“我沒有證據，但正在仔細研究”。


以色列：神話何以破滅？   


對於被“阿克薩洪水”衝擊得七零八落，外界的第一個疑問是“摩薩德情報係統何以失靈”。

其實摩薩德的情報能力一直被高估了。

傳統上摩薩德是典型的人脈型情報機構，傳感器主要來自歷史形成的猶太人脈網絡，並得到美國這個全球最大情報體係的支持。

但這兩個情報來源都有相當大的問題：猶太人脈網輻射範圍比較狹隘，在財金屆和新世界比較稠密，而在老歐洲則因納粹的蹂躪日漸萎縮，在諸如東亞這樣歷史上猶太人涉獵較淺的地方，則只能龜縮在某港等幾個有限的情報貨棧；美國情報體係更多依賴技術手段，而在這個領域即便最親密的盟友，也勢必不可能和盤托出，尤其關乎自身核心利益的頂層信息，更不是你想看什麼就看什麼，想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的。而眾所周知，情報的及時性和準確性最重要的保證不是信息的分析處理能力，而是信息來源的多樣性，和信息反饋的及時性。正因如此，摩薩德才能在諸如美國和伊朗間秘密交易之類問題上高度靈敏，在涉黎巴嫩的情報方面一般而言應對自如，卻被第四次中東戰爭打個措手不及，對貝魯特夠不著的黎巴嫩真主黨無從下嘴。

偏偏對於哈馬斯及其所屬的加薩，摩薩德原本就偏弱的輻射範圍更弱：因為利庫德集團長期以來拒絕把哈馬斯當作談話對象，對其采取“不承認存在”的無視態度，即便要和巴勒斯坦人打交道，哪怕是侮辱性的交道，也是和拉馬拉的法塔赫打，和哈馬斯間唯一的交流就是拳頭對拳頭，對哈馬斯的情報來源除了肉眼、監聽等手段，恐怕只有囚犯口供，這對於管理體係扁平加並聯、指揮係統高度“仿古”的哈馬斯而言，說隔靴搔癢都是客氣了。

不僅如此，納坦亞胡又一再擴建新建被占領土上的定居點，每個定居點都勢必分兵設防，這就人為拉長了防禦和情報戰線，攤薄了兵力和注意力，更讓自己的終端無限接近對方的攻擊出發地，而且還不是一兩處而是武術除。再加上他還絞盡腦汁隔絕了加沙與以色列本土、加薩與埃及西奈的合法聯係通道，卻又無法隔斷人家的地下聯係通道，結果便是自己情報人員最合適的掩護煙幕——混雜人群中的模糊空間消失殆盡，而對方用於補充其原始戰力的地下通道卻暢通無阻，這足以讓以方情報係統更加鈍感。

第二個、恐怕也是最大的疑問，則是“國防軍的戰鬥力哪兒去了”。

首先，哈馬斯的攻擊實際上並不出乎以色列和國際社會的意料，甚至不妨說是納坦亞胡故意激變的。

因為哈馬斯的行為是對納坦亞胡再次新擴建和追認非法定居點，以及在兩個宗教節日間隙對西岸阿拉伯區域搞強拆圈地，尤其對圍繞幾座焦點禮拜場所爭議性動作的自然回應，以往單獨搞其中一項都會產生嚴重膝跳反應，何況這次來全套而且每個單項都放大？在這種情況下美國鬆口允許納坦亞胡年底訪問白宮，又在密集催促沙特等海灣君主國抓緊和以色列建交，這足以表明美國同樣認識到此舉必然會導致應激（否則幾個外交高層就不會那麼急於穿梭訪問中東了），但認為應激反應不過如此。簡單說，美以知道他們的做法必然引發哈馬斯的“布衣之怒”，卻認定對方也不過如《戰國策.唐雎不辱使命》中秦王損唐雎的，“亦免冠徒跣，以頭搶地”，沒啥大不了的，而沒想到對方被逼到“流血五步、伏屍二人”的地步，因此被後者博浪棰沙般的一擊出人意料重創。

納坦亞胡非但掉以輕心甚至不妨說有意搓火挑起了這次事件，是因為此前他一再利用這類手法刺激選情，打出“選我就是選安全”的旗號聚攏本就高度分散的以色列選票並屢屢得手，哈馬斯有限的反擊非但不能打疼以色列，反倒刺激惟恐治安惡化的以色列選民巴阿票投給納坦亞胡，因此才在憲改遇阻、支持率下降的關鍵時刻故技重施。美國拜登政府並非不知道這樣做是在玩火，也並非不知道內塔一意孤行會讓自己難堪和失信，但既然下決心減少在中東投入，又不願在巴勒斯坦問題上真正下決心讓步，就勢必不得不遷就，但又希望內塔做得不至於太過分，所以才會有一面不斷派高級特使斡旋，一面又放任內塔為所欲為的怪事。

但走投無路的哈馬斯寧可在兩次大規模衝突間隙的幾年裏抱頭忍痛“憋了個大招”，用積攢幾年的本錢孤注一擲，這才打出了如此驚人的戰績。

其次，以色列國防軍（IDF）戰鬥力的下降早有征兆，南黎巴嫩之戰被哈馬斯打得灰頭土臉已是個教訓，前幾次對加薩地帶哈馬斯的攻勢行動也乏善可陳，在絕對優勢下竟一次未能捕捉到對方有生力量，摧毀一堆廢建材管子，製造一批孤兒寡母，卻不能改變以巴混居的格局，這樣做除了拉仇恨又有什麼用處？盡管自1973年戰爭至今，猶太人口增加了數倍，加上巴勒斯坦人口大量流失海外，如今在巴勒斯坦地區猶太人已經是多數，但相應的卻是願意為猶太國不惜生命一戰者被大幅稀釋——因膚色飽受歧視的貝塔以色列人固然“只吃糧當兵，不賣力打仗”，近年來人口增長率遙遙領先的哈瑞迪人更是不上班、不當兵、不娛樂、女人不上學，只做吃飯、生娃和投票三件事，內塔為了一己私利拼命遷就扶持“哈瑞迪”（正統以色列人）三小黨，令其成為以色列政壇“造王者”，結果讓以色列國防軍體係變得更加顢頇，南黎巴嫩之役是以色列主動進攻尚且打成那樣，此次被人家搶了先手且地利盡失，宜乎如此。

第三，納坦亞胡號稱“鷹派”，實際上卻是軍旅生涯最蒼白的一個（雖然他大哥是偷襲烏幹達機場中陣亡的特種兵指揮官），相反，他的前任貝內特、甘茨都有豐富得多的軍旅生涯，被他譏諷為“和平鴿”的工黨前總理拉賓更是以色列戰神般的存在。缺乏軍事經驗卻“喊打喊殺”，關鍵在於利用這種“鐵漢姿態”拉攏持強硬立場的哈瑞迪三小隻，並以“只有我才能給你們帶來安全和土地”吸引以色列公民、尤其新移民投票支持自己，好確保自己長期留任，並支持自己旨在鞏固地位的憲改。然而他的對手也看準了這一點，認識到只要戳破“納坦亞胡在位等於安全在線”的神話，對方的整個棋盤就會被掀翻，其實去年、前年哈馬斯就已經在齋月後的衝突時嚐試過，但動作不大，這次是量變積累成了質變。

第四，美以當然會報複，但手段有限——原因很簡單，在美以食言推翻兩國方案，美國背棄自己外交承諾承認以色列遷都和擴大的部分定居點後，美國主導的中東和平進程已毫無吸引力，中東和平進程成立的前提是“土地換和平”，內塔置換為“和平換和平”，不再談土地，甚至已給的自治土地也要不斷蠶食和掃蕩，然後逼迫巴方在這種情況下參加“不設任何前提”的和平進程，這樣的進程僅僅為了證明美以“仍在努力爭取和平”，卻對巴方無任何保證和承諾，這樣的談判越頻繁，參加談判的巴勒斯坦方在巴勒斯坦人中號召力越低，而連這樣的談判都不允許參加的哈馬斯自然也越得絕望的巴勒斯坦人支持。順便，原本加薩是巴勒斯坦人中巴勒斯坦向心力最弱的，因為直到第三次中東戰爭這裏理論上都是埃及領土，以色列當局花了幾年時間切斷加沙和埃及西奈半島間的物理聯係，迫使原本極端且不接地氣的哈馬斯不得不捏著鼻子回頭在巴勒斯坦人中“走群眾路線”以求生存，實在是弄巧成拙。

別說哈馬斯了，事實上，比哈馬斯更偏激、群眾支持率更低、處境更惡劣的“阿克薩烈士旅”，前後被以色列炸死三個領導人，但他們消停了麼？消滅古巴勒斯坦地上其他閃米特民族，建立起猶太人的單一政權，這是從《舊約》第一章《創世紀》就在做，但至今沒做到的，如果如某些人所言“內塔在被哈馬斯羞辱後可以做到”，請允許我尊稱他為“賽上帝”。

第五，隔離牆和“鐵穹”(Iron Dome)本就不是那麼準確，充其量只能帶來“安全感”，而哈馬斯此次近乎賠本買賣的“豬突”，打擊的正是這個“安全感”，至於不斷擴大定居點，其存在的前提是基於定居者對以色列確保安全的信任，如沒有這樣的信任，以有限的兵力和資源，不斷在四面受敵的貧瘠之地建造一切仰賴本土、24小時需要保護的堡壘，就算別人每天在外面敲鑼，你也得精神分裂。此次哈馬斯的行動，摧毀的恐怕正是這樣的信任——因為熟悉當地情況的人都知道，最積極推動定居點擴張的，恰是以色列人口中最廢柴的哈瑞迪人，“哈瑞迪三小隻”的選票和議會席位，則是納坦亞胡一次次復出組閣的底牌。

第六，因為哈馬斯攻擊範圍突破了1967年線，且明顯針對平民目標，歐盟必然會在台面上表示譴責，但以其實力也僅此而已，畢竟此前他們總體上對納坦亞胡的偏激政策不以為然，卻也同樣僅僅陷於嘴上功夫；美國能做願做的也不過如此，因為他們給予以色列的關懷本就是無微不至的，而和哈馬斯的接觸則近乎零，所以實際上已無法給以色列更多（這也是哈馬斯敢下決心的關鍵——他們也不可能比現在更慘了），再者說，納坦亞胡鬧到這樣對美國並不利，而之所以如此和川普的驕縱有直接關係，讓內塔被打臉固然美國同樣有損失，但只要不打死，恐怕拜登和民主黨人也未必不心中竊喜。


不是尾聲的尾聲   


在短暫錯愕後以色列國防軍發動了反擊，據國防軍發言人8日和9日的聲明，反擊主要以空襲和炮擊為主，並對仍滯留以色列境內零星武裝分子進行清剿，“已奪回大部分被占以色列領土”，以方公布的巴方傷亡數據，是413人死亡，2300多人受傷（巴勒斯坦衛生部稱508死，2800傷）。

加薩地帶海陸通道都被封鎖，7日一天的“砸鍋賣鐵”消耗巨大，顯然難以為繼，且哈馬斯已基本達到了摧毀以色列社會安全感和以色列國防軍不可戰勝神話、幹擾沙特-以色列建交（沙特外交部雖譴責哈馬斯襲擊平民的恐怖暴力行徑，但同時譴責了以色列長期壓迫巴勒斯坦人並罔顧其合法要求“是衝突根源”，這表明沙特王室仍不敢在國民和阿拉伯世界普遍抵觸的情況下，在與以色列握手言和道路上走得過急過遠）的戰略目標，接下來恐又會重施“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故伎，而在21世紀的今天，即便“任性”的納坦亞胡，在這一“絕招”面前，也著實沒有什麼好辦法。

若干西方國家強烈譴責了哈馬斯，但哈馬斯從來不缺譴責；他們還切斷了對巴勒斯坦的各種補貼、財政轉移支付和援助，但這弄不好正是哈馬斯所希望看到的——因為這一切的受惠方都是法塔赫，哈馬斯打架，法塔赫受罰，注定只能令前者在巴勒斯坦人中的地位更加上升，而早已拒絕與之作任何接觸的西方和以色列，卻很難找到任何有效的“抓手”。